Kitsch

太宰治从黑手党逃出之后的日子里做过许多梦。梦见过和漆黑的小矮人打架，打得酣畅淋漓，在即将把小矮人按在地上的那一刻倏然醒来，直叹可惜；梦见过和织田作、安吾一起喝酒，安吾狠狠地吐槽，笑声在睁眼的那一刻戛然而止；梦见过在海边自杀，黑色的海水呼唤着他，于是纵身跃下，想着“这次终于要成功了吗”的时候被阳光刺痛了双眼。梦见过首领，梦见过爱丽丝，梦见过红叶，梦见过立原，梦见过小银，甚至连炸弹狂魔梶井都梦见过，唯独没有梦见过他的徒弟。

他那明明生长在黑手党却有着明亮双眼的弟子。他那一次次被他打趴下但还是会倔强地站起来的弟子。他那承受着他所有的恶意明明内心波澜起伏却还要假装平静的弟子。他那不会喝酒却还要逞强一口气喝下一整杯电气白兰的弟子。他那为了得到他认可什么都愿意承受的弟子。他那如同小犬一般死死咬住他不放的弟子。

终于，在梦境里松了口。

于是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庆幸自己的逃脱。他狂欢，他庆祝，他去酒馆喝酒喝到烂醉，他在河里自杀慢慢下沉，他吃毒蘑菇吃得精神恍惚，他牵住美丽的小姐的手不肯松。他是高兴的，没错，是高兴的。为了自己不必再去说一个谎言。虽然谎言对他来说就快成为最基本的说话方式，但是这个谎言也许是他最失策的一个。连自己生存的意义都找不到的人，怎么赋予别人生存的意义？每每看到芥川看着他眼里带着光，他就觉得被深深刺痛，不由自主地恶言相向，或许只为掩饰心底的一点心慌。

现在，他解脱了。咬住他不放的小犬松口了，在梦境里。

但是，这是有代价的。

代价就是，在白天清醒的时候，他总会想起他。他会偷偷回去看芥川，看到他眼底不再有光，竟然觉得一阵快慰；会去打听他的消息，尽管不用打听他弟子的光辉事迹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横滨；会盯着通缉海报发呆，心里默默感叹拍照的人没拍出他弟子一半的可爱。

白天的时间远远比夜晚要长。咬住他不放的小犬还是没有松口，在现实里，扰乱着他。他愤怒，他心烦意乱，他拼命想要挣脱，却还是无法摆脱。

于是在再次见面的时候嘲讽的笑容自发地出现在脸上，他感到他消失了许久的熟悉的恶意又再度喷涌而出，他看着他的弟子努力维持冷静却还是有些扭曲的脸，看着他依旧穿着自己给他挑的黑色外套，看着他微微发白的发尾，看着他虽然暗淡但仍然死死盯着自己的执着的眼睛。

他明白了。他满意了。

他的小犬一直没有松口。

感谢读到这里~

以及 我本来想写“唯梦闲人不梦君”那种深情款款的感觉的 怎么变成了这样……